行者／殷小夢

從南法騎到了這裡，如果要我選法國最可愛的小鎮，我會選Arles；如果要我選最適合單車客的城市，我會選Beaune；要我選最想居住的城市，我會選Avignon或是Lyon。但如果要我選一個我這輩子一定還要再來一次的城市，我會選Paris。

或許是沒有一個人在一個城市這樣的走踏這麼久，有太多的衝擊跟感受要靠自己一個人去消化掉，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在Barcelona的三天有芳瑜陪著玩樂、在Avignon跟Lyon一天內其實把想看的東西看完剛剛好。但是在巴黎，渴望要去體驗要去行走的地方太多，沒有辦法把時間安排得很好又都on schedule的時候，煩躁的情緒就會莫名其妙的湧上來。老實說離開的前一天晚上認真的思考了這幾天在旅行，巴黎真的教了我很多事，也告訴我這是一個這輩子還要再來一次的城市。

巴黎告訴我處理孤獨感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登上聖母院的震撼、凱旋門上俯瞰香榭大道與艾菲爾鐵塔慢慢亮起燈來的夜景、左岸的舊書攤在傍晚漸漸消散的時刻、各大博物館與美術館內透過畫作與雕塑傳過來千百年來的感動，當自己目瞪口呆的時候轉過身，發現陪伴自己的只有相機跟快門，僅能記錄裁剪過與某種光圈快門下的瞬間。忽然很想找個人來說話，想找個人來問問題，想找個人一起喝杯咖啡，想找個人來擁吻，但那想找的人們卻又都不在身邊。孤獨感是蘊釀出來的，是某個時間跟空間的累積並且與當下的所見所感撞擊之後，忽然間像是鯨魚在噴水一樣衝湧了上來。有時候望著景物的發呆不知道有多少的成分是為了震懾與感動，也多少成分是為了一個人的失落與孤單。

巴黎告訴我一個偉大的城市應該能夠包容所有的生存之道。過了千百年，聖母院前廣場的吉普賽女人並沒有散去，只是她們開始講少少的英文，開始向每個準備要拿起相機對準高塔的人們乞討；香榭大道上各個精品店的門口，閃亮又超乎想像的標價讓窮學生卻步，於是你轉個身要下地鐵站的前一刻，一個隨著酒瓶搖晃中的流浪漢差點就要把你撞開；艾菲爾鐵塔才剛點上燈準備照亮整個城市的浪漫，忽然警察的一聲大喊，四五十個手提廉價紀念品的黑人小販從人群中竄出，像是逃難一般鑽進公園與地鐵站。每個街角你都可能不經意的遇到滿座的咖啡館與時間滿了好多個半拍的氣氛，卻也呼吸得到屬於滿地垃圾跟街友的氣味；現代的建築與古老的大學之間，居然找得到一塊森林般的公園，躺在長椅上彷彿真的已經遠離了城市的喧囂。超過一百種的生活在這個城市進行著，每天，每年，每個世紀。

巴黎告訴我旅行者需要很多的練習跟智慧才能掌握到最棒的節奏。有很多次我都因為自己的估算錯誤，失去了參觀的時間跟打亂的步調而懊悔不已。然而在體能跟時間都是有限的情況下，旅行者在此學習放下跟取捨是很重要的。一座美術館值得擱淺的時間，一杯咖啡的等待，一場整個巴黎從日落到漸漸亮起燈來的盛宴，旅行者需要除了對於行程的well prepare之外，更重要的是對自己的認識與隨時更動schedule並享受當下的能力。一直到最後一天我成為凱旋門上最後一個緩慢走下台階的遊客，我都還在學習怎樣抓住享受這個城市最好的節奏。

最後巴黎告訴我要謙卑的面對自己的渺小，它透過畫作與雕刻、建築與歷史、晚霞與夜景，以及滿街流動的人們告訴我這個世界的深度跟廣度，我只見識到了冰山一角上的冰屑。所以我應該繼續旅行，繼續前進，年輕應該揮霍在這樣不會後悔的事情上，然後繼續走踏這個世界。這是一輩子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