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者／殷小夢

－敬西海岸，與0126廣場上的守夜者

這是浪濤與霧都靜坐下來的夜晚

我們以詩詞為瓦，樂歌為磚

在烏黑堡壘前搭起一座不夜酒館

斟滿搖滾樂的觥籌，偶爾相碰

在黑暗中發出堅毅聲響

流星背好所有默禱與祈望

將廣場受寒的燭火一一燃亮

今夜，讓我們在闔眼時化為向南的季風

最後一次提著月光酒甕，巡岸

以夢

只是親愛的海，我該拿什麼來敬你？

今晚的月色是比較苦的馬丁尼

但你酒杯已裂，落為牡蠣殼滿地破碎

大地乾涸以前，最後一次因你受潮落淚

我欲放歌，但潮間帶裡沒有回聲

招潮蟹還在迷途，與木麻黃交換哀傷的手語

整座澤沼，最寂靜的送別曲：

一片片純白的豚鰭宛如天使之翼

牠們將輕輕彎過罪與貪婪的岸頭

潛入遠方黑潮，永遠的隱匿

親愛的海我明白，有人早已開始祭你

今夜的星光是酸澀的五糧酒灑滿溼地

海堤高聳，築成堅硬的圍籬

飢餓的獸群低頭嚼土，隨即繼承

精衛鳥的遺志，一畝

又一畝，填起無須環評的墳墓。

幾柱煙囪大小的焚香燃過雲系

黃昏的天際是燒不盡的冥紙。只是，

再過十年以後，我還能燒什麼給你？

是一艘無人的舢舨船被塵灰鍍膜

還是半截硫黃色的彈塗魚乾？

討海人留下了蹣跚腳印，已被油汙灌滿

如果已經無酒可飲，我親愛的海

今晨的夜魘會是比較難解的宿醉

如果淚已用完，夢是否會比較早醒？

鷺群在魚塭間無聲低飛，冬水冷冽

凍寒翅羽卻無法將焚燒正義的鍋爐冷卻

曙光穿雲而來，擊中大浪髮梢

在蚵棚間拉起沒有字跡的白布條

但那些鄉里回饋金所購置的巨大消波塊

始終沒有動搖

天光欲明未明，睡袋上的水滴晶瑩如鏡

將守夜者的臉龐溫柔梳洗

它們是露，是雨，是粼粼的溪流

在烈陽下蒸散，在力竭的灌溉後堅定向海

這個早晨仍一如往昔，有剝蚵的手掌

在寒風中長出新繭；有忘了消弭銅臭的西裝

抱緊公文走入會議廳

天光欲暗未暗，而我們還坐在這裡

燭火始終溫熱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