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者／殷小夢

很多人都不斷問我為什麼要去肯亞，老實說我很難整理出一個標準答案。與其說是一次的長途旅行，還不如說是一場華麗的冒險來得貼切：你永遠無法預期你的下一秒鐘會遭遇什麼，往哪裡去，甚至是時間都變得有點不切實際。這場冒險少了一點歷史的厚度，雖然這個過去的英國殖民地還是留下了許多人文跟社會的遺產；少了點商業的色彩，雖然販賣文化的原住民們還是會拿著粗糙而灰塵滿滿的複製品繞著你跑；少了點現代的氣息，雖然這裡豪華的旅館仍將使國家公園的每一年都必須迎接來自全球上百萬的過客。這裡是肯亞，一個你必須單純放下一切與大自然對話的地方。

或許，這都得先從safari說起。

關於獵遊(sarfari)這件事
在肯亞的冒險，必須有當一個獵人的準備。只是相機取代的獵槍，旅館取代了帳篷，獵遊(sarfari)這件事已經從最早的狩獵轉變成泛指觀光客觀賞野生動物的生態旅行。雖然如此，就算對於一些習慣長途旅行的人來說，這樣的獵遊也絕對不是一件輕鬆容易的事情。這需要的不只是體力跟知識，更重要的是對於大自然的熱情與尊重，不然很多的時刻對於一般旅行者來說絕對是煎熬，而這樣的煎熬絕對不是所謂的旅行經驗就可以克服的。
獵遊用最簡單的文字來說就是看動物，但弔詭的事情是能不能夠看得精彩在旅行中卻有無限多的變數。運氣跟緣份，這兩個東西對於習慣於一般旅行的人來說或許或覺得很不踏實，但對於一個冒險家或是一個獵人來說，這在很多時候卻往往比你所擁有的技能來的重要。要知道觀察野生動物不是看表演，在某些場合你前給的越多你就可以看到台上的小姐穿得越少，但你塞在多的錢給最好的嚮導他都不可能下車裸奔把獅子引出來。等待之後再等待，用盡你的五官去感覺一切的風吹草動，耗盡你的集中力每個樹叢或枯木之間，然後從各種驚喜與挫折當中，開始去發現第一個把人類命名為萬物之靈的傢伙有多麼的無知。

裝備不夠也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因為用肉眼很多生物根本遠得無法辨識，而通常旅行後很多人都會後悔沒有先買一台更好的相機。基本上除了忍不住要上廁所以外，所有旅客在國家公園內是禁止下車的，因此要騎到長頸鹿身上射獅子想也知道是豪洨，更別說要我去拔公獅子的毛去送給有需要的人治療上升的髮線了。不過車頂是可以打開來觀賞動物的，因此通常看到有趣的生物時車子就熄火，大家把手邊的傢伙準備好後站起來向外觀賞或攝影。

獵人的試煉
獵遊中的靈魂人物無疑就是你的司機(同時也是導遊)，我真的很難想像那些自己開車來看動物的人怎麼可能滿載而歸的回去。這趟旅行中我們家的司機(雖然這樣說有點太過火了，不過在沒人敢來肯亞的七月這個團的一切資源全部歸我們家御用了啊！)叫做Steve，是個胖胖的大哥。也就是他，讓我們真正的體會到一個獵人所需要的條件與技能，的確是我們這些鄉民望塵莫及的啊！

在開始獵遊的時候，我還為了剛配好的眼鏡而志得意滿；然而過沒多久我才發現，自己0.9的視力在這輩子是沒機會超越Steve了。雖然車子一邊在移動，Steve還是可以用很銳利的眼睛掃過草原跟樹林，幾乎再小的動靜都無法逃過他的眼睛。最讓我佩服的是當所有人都拿著望遠鏡找不到時，Steve還是可以用肉眼發現草叢後移動中的獵豹，不愧是擁有9.0視力的男人啊！

不過經過了幾次獵遊之後，我們也漸漸的開始學習到一點當獵人的皮毛了。有幾次都提早發現了在草叢中移動的疣豬，會是跳躍在叢林間的小鹿都會讓人興奮的差點跳出車外，撞到了車頂之後才一邊按著頭一邊忙著拍照。或許是因為動物的保護色真的太好了，而這些畫面又只有在Discovery中似乎才捕捉得到，我們這些傢伙才會如此激動吧！

獵遊的鄉民文化
在下這個標題的時候我一直很猶豫，可是最後還是用了，因為這裡的獵遊文化實在跟批踢踢鄉民沒什麼兩樣。通常單打獨鬥的司機是沒有辦法滿足客戶的，國家公園又這麼大，即使把賞鳥用望遠鏡鑲在眼睛上也沒有辦法看到所有的動物啊！因此這裡的司機們通常都以無線電聯絡，不管是看到了難得的貓科動物，或是管理員來開罰單給壓在草地上的車輛，只要稍微一call幾乎所有園區的人就會知道了。

而鄉民們聚集的速度還真的超快的，速度真的跟表特版的推文不相上下啊！還記得有一次我們是第二台發現一個獅群的車輛，Steve通知大家之後，不到五分鐘就有超過十台車聚集了，過了不久之後我發現幾乎所有園區的車子都來了的樣子，算一算大概超過了二十台吧，反而整個把獅群包圍起來了。

不過大部分的貓科動物都已經習慣了這些鄉民的樣子，即使被包圍了也無法從動物行為上看出被干擾的樣子。睡覺的睡覺，玩耍的玩耍，有一次更誇張的是就在我們近三十台車附近直接集體狩獵起來，還撲倒了一隻牛羚，讓我們看得超過癮！

下一個十年
我很幸運能夠在這個最好的時代來到肯亞。很多人問，這樣交通不便，大家都還在觀望，安全衛生體系好像都還沒建立得很好的時候，為什麼說是最好的時代呢？我想說的是，或許在十年之後的冒險家就沒辦法看到我現在所看到的非洲，也無法認識我現在認識的肯亞了。

對於開放獵遊這件事情來說，肯亞政府是很兩難的事情。用禿鷹頭上的短毛想都知道，任何人為的舉動或是設施，對於大自然都或多或少造成一種干擾。即使我們帶著非常喜愛動物的心態來這裡，戒慎恐懼的進行每一次的獵遊，這樣的干擾依舊無法避免。

然而換個角度來看，這無疑是大自然對於人類的最好教育，當然我是只那些真的拋開包袱與自然對話的人而言。從小至今看過無數的影片跟書籍，怎樣的畫面都沒有親眼看到上千隻斑馬渡河時來得震撼，也比不上靜靜的望著夕陽把一望無際的草原映成一片金橘色的感動；而在每個等待或是用盡你的感官搜尋草原中的生命時，我實在不知如何用文字表達那樣心理上的進化。

而就現實面而言，肯亞政府需要錢來保護這些動物。國家公園的門票高達五十美金，有很大的比例用在盜獵的防治跟瀕臨絕種動物的復育。當然，現今肯亞已經完全禁止新的飯店在國家公園內設立，藉此控制園區內的人數來降低對自然的干擾。努力還是看得見的吧！如果說觀光客對於動物的干擾終究無法避免，我只能說肯亞政府是兩害相權取其輕也。

只是，我無法避免自己悲觀的預測十年或二十年之後會不會有政府為了經濟犧牲對於大自然的堅持，我也無法避免自己去想像那樣駭人的畫面：一條一條的柏油路鋪進了草原之中，每年來到肯亞的遊客超過千萬；大部分的動物都被標上晶片，為了是要讓觀賞的人更快的追蹤到他們的位置；商業狩獵有條件的開放，漸漸成為肯亞一項重要的觀光收入………

很多事情現在不做，以後可能就在也沒機會做了；很多地方現在不去，以後可能就再也不會去了。我很幸運，這場華麗的冒險帶給我東西太多，多到我無法想像。十年之後，我必定會渴望回去肯亞看看，只是十年之後的草原會不會還是同樣能給我巨大的感動，我在整理一張又一張的照片中，找不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