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來一次,不過其實好像講過了]
我覺得我的旅行都不斷在一種「現在不這樣做以後就不會作」&「以後一定還要再來」的光譜上擺盪著,最初覺得有點矛盾,後來發現這並不是個問題。旅行本身就像是琥珀一樣,無論美好的悲傷的震懾的無奈的心情,在那個當下就已經被凍結在那裏,已經是獨一無二的了。
[再來一次,不過其實好像講過了]
我覺得我的旅行都不斷在一種「現在不這樣做以後就不會作」&「以後一定還要再來」的光譜上擺盪著,最初覺得有點矛盾,後來發現這並不是個問題。旅行本身就像是琥珀一樣,無論美好的悲傷的震懾的無奈的心情,在那個當下就已經被凍結在那裏,已經是獨一無二的了。
從實習醫師到外科住院醫師,應該很多人都有參與移植手術的經驗。我記得自己第一次被叫進去的時候,其實只是要幫忙關捐贈者的傷口;雖然是很基礎的縫合,但是空氣中的誦經聲跟針線穿過時已經失去溫度的身體,肋骨下原本跳動的起伏的心肺如今空無一物,對第一次站在這種手術台上的人來說,應該很少人不被這樣的畫面給震動。
因為會成為最後一個離開開刀房的醫生,結束後很重要的一件事情,就是要代表全體開刀房人員對往生的器官捐贈者念一段感謝詞,並且將他送出開刀房。雖然只有短短的幾句話並且帶著大家鞠躬致意,但說真的,當時的心情比起當初謝謝大體老師的時候,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的。在送出開刀房已前,我們無論是再移除管路,撕下膠帶導級,甚至是移床、推床過彎的時候,都將捐贈者是為一個仍然有生命的個體,向他說話,告訴他我們要做的事情,我們要回家了。我所在的醫院向來都是以效率跟速度聞名,但在這件事情上,所有的人都發自本性的慢下步調來,用最尊重捐贈者的方式送他最後一程。
因此我對於立法院某蘇先生(拜託不要告訴我他是醫生,這樣以後人家叫我醫生我會以為別人在罵我髒話)提到強摘器官的說法,完完全全不能接受。一篇國際期刊認可的論文,經歷過家屬同意後與臨床腦死判定的標準流程,為了提高移植存活率的藥物使用....如果我們醫生真的是在強摘器官,我們術前還需要這麼多道程序幹嘛,我們在術後還要替捐贈者做這麼多事情嗎?
冬日的盡頭
讓芒草金鍍整條公路
讓過鋪的陽光裁剪我們的影子
成為兩頭遠足的小鹿
冷風起兮,短草如髭包覆巨石
枯去的朽木成群取暖
只有我們倚仗而行,肩偎著肩
因身邊有了可以併步終老之人
而不畏凍寒
忽然雲霧散開,天空湛藍
是峰頂的微光
靜美無暇,使我顫動
而缺氧,仿若多年的妳
每每與我相見的模樣
2014.02.26 人間福報副刊
從南極回來了,但要描述這個地方,極難。
這是一個什麼都沒有的地方,把小船開到碎冰佈滿的海中央,發抖著,遠方傳來冰川崩落的巨大聲響,抬起頭來,四周盡是巨大的反光。引用朱少麟的句子來說,「往左看,無邊的荒涼;往右看,無邊的荒涼;往前看,無邊的荒涼;往後看,來時路早已迷失了,還是一望無際的荒涼。」
2013年11月08日,清晨5點35分,我站在世界七頂峰,吉利馬札羅山的山頂。
我花了一點點的時間,確保意識,讓自己知道這是真的。然後跪下來,拉開外套,讓日出的陽光可以照在我胸口的國旗上。一個人走了五天五夜,在零下10幾度的半夜爬升1000多公尺,缺氧這麼久的腦袋,真的什麼蠢事都做得出來。
車身在幾度搖晃後嘎然而止,推開已被裹上一層黃土的後門,你們剛剛行駛過的軌跡上仍然塵沙佈滿,彷彿什麼風暴悄悄來過。你雙腳落地時感到臟腑微微翻轉,雖然已是第二次在史瓦濟蘭義診,要消化這些漫長的顛簸,原來仍不是件容易的事。快速卸下沉甸甸的藥品箱,穿越尋醫者們殷切的眼神步入診間,你知道,今天將會是忙碌的一日。
前幾次的義診報告似乎是這樣寫的:「….人口的老化與飲食問題,這個地區有超過四成的居民長年飽受退化性疾病所苦….」你腦海中的文字漂浮起來,在眼前重組成真實的畫面:微胖的身材,宛如電影鏡頭下被刻意放慢的動作,這些尋醫者們多由當地上了年紀的婦女們所組成;雖然說是當地居民,但由於小山區各聚落間仍有一定的距離,她們大多仍需在漫天的黃沙中,蜿蜒數里的上下坡才能來到義診場地。駝著背脊,踩穩每個腳步,拄著拐杖的尋醫者們終於緩緩抵達大門口,彷彿完成一場虔誠的朝聖。
脫下手套的瞬間,全身的痠痛就這樣爆發出來,雙手彷彿剛從泳池衝刺完蝶式上岸,幾乎要無法動彈。你把厚厚的木門拉開一小縫,側身鑽出,低頭穿越家屬們幽幽的哭聲。忍不住回頭再看一眼,門縫裡剛剛壓胸急救的患者,護士們正小心的拆卸他身上的眾多管線與監測器,像是拆卸著他與這個世界最後的連結。門縫很快被闔起,你頹坐回工作站,深吸一口氣,繼續伸手拿下新的病歷。
那是急救間,一個上帝在拉上門之後,時常會忘了要開啟另一扇窗的地方。
仿若隱匿的密室,急救間座落在整個急診室的最後方角落,盡可能的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在急診室分級的各區當中,急救間是張低調的王牌,守著你們與死神對陣時,最後的隘勇線。電話通知有如警鐘,多在患者到院前不久敲響急診室的工作站;而無論是白日或清晨,現場候診的病人爆滿或門可羅雀,你們都得再次擠出所剩無多的腎上腺素,穿上白色的鎧甲步入戰場。